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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一回府, 十爷就窜上来问道:“九哥,如何?”

看十爷两个眼睛里满是绿光, 九爷嫌弃的一撇嘴, 把那张大脸推开, 道:“成了,你准备往广州去罢。”

十爷欢喜的差点蹦起来,九爷却见不得他那副不稳重的模样, 把人叫到近前,低声叮嘱起来。

十爷听罢, 脸上喜色渐渐变为凝重。

这差事, 像是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啊!

十月, 理藩院发告葡萄牙人国书, 国书上称奉天子明旨,令葡萄牙人即刻拆除堡垒, 凡有武力者,不得在停留澳门,若有平民愿留居澳门, 需前往广州新设外务司登记。葡萄牙人拒奉国书,加固城堡, 消息传回, 天子雷霆大怒, 令十皇叔敦郡王为大将,率五千水军,十艘新式水军战舰前往广州, 攻打澳门葡萄牙士兵驻地,务要将不奉天子旨意的蛮人斩杀殆尽。次年三月,敦郡王大破澳门,追击葡萄牙人至莱文佛国一带,葡萄人与西班牙欧洲联军不得不俯首认输,彻底退出东南亚十国。

五年后

三月十六,望不见头尾的铁皮大绿盒子在泉州港码头发出一声长鸣,在随之而来蒸腾的轻烟中缓缓转动车轮,一路发出铁皮碰撞之声前往广州府的火车站。

已被一封圣旨晋为亲王的敦郡王摸了两下光溜溜的头皮,和身边一圈泉州当地的士绅官吏说了几句闲话,满面笑容的往泉州知府早就安排好的宴席去了。

他这一趟督造火车站的差事办的不容易,从平定那些红毛子起,他就等着万岁或是把他调回京师,或是让他去打别的地方。谁知五年来万岁像是一点都不担心他在福建广东呆久了会拥兵自重不好管束似的,不收他的兵权,也不派人来分权,反而把他摁在这个地方,让他修甚么车站。天晓得,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个甚么蒸汽火车是啥玩意儿,怎么往肚子里塞点黑炭,灌点水就能不眠不休的一直那么跑,还比马快得多。

只是这东西也不是没有缺陷,那非得在甚么铁轨上跑,铁器这玩意儿多值钱,以前是不许民间私藏过多的。也就万岁,不知不觉在蒙古甚至以前沙俄那边的地盘就挖出那么多铁矿,五年来源源不断的往大清运,才能跟的上这铁轨的修建。眼下,万岁下的五年通车的死令,他总算是完成了,就是不知道其余州府那儿……

十爷骑在马上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儿,忽然笑起来——他也是糊涂了,自个儿差事办好就是,担心别人做甚么,还真以为皇家兄弟情深了?想这个,倒不如琢磨琢磨待会儿泉州知府那个孙子献上来的美人儿对不对自己的味儿。

“殿下。”一名头裹布巾,摆摊卖吃食的妇人满脸赔笑收了两个铜板,见客人走远追着火车继续看热闹去了,才低声对旁边貌不出众的黄瘦小姑恭敬的唤了一声,全然没有之前在众人面前那副刻薄的嘴脸。

朱明月平平淡淡看了妇人一眼,妇人被这目光一触,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见她畏惧,朱明月手上清洗碗筷的动作不停,脸上满是怯懦的道:“嫂子,你又忘了,咱们是在外头。”

妇人手一僵,没敢辩驳,继续一面烙饼,一面低声道:“亲王走了,如今怎么办?”说到这儿,她有些恨恨,“倒不料那狗……”想到之前犯的错儿,她收了声,绷起面皮,像是在教训看不顺眼的小姑子一般,“那敦亲王出入都带着□□亲卫,咱们只怕没法寻着机会。”

朱明月望了望十爷前呼后拥远去的背影,平静道:“寻不到就寻不到罢,杀一个亲王,本也没甚么用?”

“可……”

“行了。”不待妇人再说,朱明月打断道:“收拾东西,咱们先回去。”

妇人不敢再开口,自几年前天地会从天山脚下被朝廷追击,先前数位长老香主舵主都或死或伤后,他们这些人能逃脱,就靠着眼前这位前明后裔带着一路辗转,才能在沿海一带重新立下根基。也是她,在五年前清帝下令废除广东十三行,将海贸全部收归朝廷通商部时抓住机会,说服十三行的豪商和天地会站到一起,加入反清复明的大业。

此时的明月公主,在天地会一言九鼎,无人敢置喙她的言行。

朱明月低眉顺眼跟着妇人收拾好东西,推着一辆木轮车往泉州港渔民聚集的一条巷子走去。不过即便她们再小心,也没发现的泉州城墙上一直有人将她们的言行举止全部记了下来。

城墙上,擅长唇语的高壮汉子放下手里的千里镜,把方才看见的对话用密语记录到纸条上递给身后之人,道:“八百里加急,立刻送到京城交给大人。”

“是。”

此人一拱手,没有骑马,而是到车站去坐了朝廷专用传送消息的火车专列。这专列车厢少,速度快,昼夜不停,不过短短几日就将消息传回京中。

色勒莫收到消息,不敢耽误,急忙入宫禀报。

苏景展开看了看,眉宇间笼罩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郁色。

这几年,他平定天下,发展科技,国力日强,当初他所计划的,都没有脱离步骤,按照设想一步步走的根基踏实。偏偏,他在不停得到更多,也在不停的失去。

令弘暦张洵等人大开织机厂,致使江南民间作坊破裂,陈敬文等汉臣屡屡上奏,要求废除织厂,他都一一驳回,到最后,甚至吴桭臣都上书要他给民间织户一条生路。他知道这些人是真的看到那些破产织户的苦难,但这是一条必须要走的路。就像凤凰涅磐,大清不走,就会让另一片土地上的人先走。所以最后他连吴桭臣都禁足在家中。绝望之下,陈敬文与王诩先后抑郁而终。吴桭臣撑的久一些,在纳喇绛雪所出的皇三子周岁礼之后,才闭目而去。

还有玛尔屯氏,名分上的姨母,心中的亲娘。在他去年不顾玛尔屯氏诸多动作,坚持册封福宜为贝勒后,先是院门紧闭,如今已前往香山上的庵堂静修,从此不履尘世之事。

忠臣,慈母,他每一步前进,似乎都带着这些人的愤恨和血泪。他背叛了这些人的信任,如今,终于轮到别人来彻底背叛自己了。

苏景脑海里回荡着数封自不同地方送上来的密信内容,最终长叹道:“传朕旨意,和硕公主海霍娜,温顺贤惠,朕心甚喜,自今日起,晋为固伦长公主,赐封号荣寿。赐婚鄂硕特部札萨克世子多吉。令礼部筹备公主册封大礼,钦天监择选吉日。”

“这……”色勒莫先是一愣,随即避退到一旁。

他知道,万岁还是心软了。

五年前,万岁下旨裁撤十三行前,就令情报部潜藏在敦亲王军中,趁着敦亲王在沿海一带剿匪引起混乱时,在广州设立情报部分部,到处撒了不少钉子下去。那时沿海数省人心惶惶,办起事情来自然事半功倍。朱明月自以为能趁机收买对朝廷不满的十三行,却没想到,他们情报部盯着这些见利忘义的不忠贼子已有五年之久。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手,不过是万岁心知海贸一事涉及太广,走私,通匪,都只是寻常。甚至还有整整一个渔村都靠走私而活,还有不少渔民干脆就是海盗。

万岁,是想一网打尽,才放任鱼儿游了这么久。其实若不是万岁这些年像训狗一样时不时拉一拉绳子,朱明月又如何能那么容易铲除异己,占据天地会的高位?

可眼看要到收网的时候,偏偏那位公主要一脚踩进去。万岁待宗室兄弟还不够好不成?放眼大清,自太,,祖起,有几位公主能不抚蒙?又有几位公主能寿数长久?然而自万岁即位,先帝留下的儿女,儿子万岁悉心培养,女儿,万岁俱留京中,挑选人杰,嫁妆丰厚,除去内务府备下,万岁还要掏私库贴补。公主如此,宗室女也不嫁蒙古,甚至以前抚蒙后就无人过问的公主郡主们,万岁也时常遣人探问,每年轮流接回京中与家人团聚,使蒙古不敢轻慢。

直亲王的儿子,廉亲王的幼子,甚至理亲王、恂郡王的后嗣,万岁都令其前往稷下学宫,悉心栽培。朝野宗亲,莫不称颂万岁胸怀。怎么得万岁偏爱甚深的三公主,偏偏就狼心狗肺至此,竟与天地会之人勾结,莫非当真是承继了乌喇那拉氏的血脉不成?

色勒莫带着满腹愤愤自殿中步出,回头看到那块平日里总觉得气势雄浑的匾额,不知为何,眼中竟突然涌出一股酸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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